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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野战之城(2 / 2)

  北轮台城如果有失,北进的元帅、都督他们岂非就断了后路?一旦唐军的主力在这里战败,高昌的妻儿还如何能够保有和平的生活!

  “萨图克要想去北轮台城,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!”

  突如其来的全面攻击在数日平静之后忽然爆发,契丹与回纥终于开启了空前未有的东西夹攻,双方显然是约好的,契丹早一日进兵,回纥迟了一日,但在大战场上这样的节奏却有着很明显的意图!

  在东面,契丹人动用的兵马接近两万,冲击着慕容春华的营寨,当郭师庸注目于东北想着如何确保完全时,西北面回纥也马上行动!总体兵力竟超过了七万人!完全是将其东侵的兵力整个儿投了进来!

  “三四十万蹄!”郭师庸接到战报后几乎不敢相信!他知道那意味着回纥在这个方向中的攻击,不是主力——而是全力!

  “他们的目标,果然是轮台!”李膑叫道:“赶紧通知元帅赶紧回援!”

  快马疾驰而去,李膑又道:“室辉肯定抵挡不住!郭帅,是否出援?”

  出援?

  室辉所在的营寨并非一个足够大的营盘能够扛住数万大军,如果是野战的话,以当下北轮台城所有的一万五千兵力投下去,在那个地方决战也没有胜算!

  郭师庸迅速断定:“不行,在那里增加兵力也守不住,让室辉撤!撤到北轮台城来!”

  现在只能用北轮台城来作为最后一个盾牌,抵挡胡马以待张迈归来了!

  郭师庸作出了决定,下令自庚子砦往西所有营盘兵马全线收缩,同聚北轮台城,集中兵力共抗大敌!

  作出这个命令的时候,郭师庸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阵不甘来!

  这正是郭威当日的建议,只不过如果当日行动的话是主动收缩,现在却是被迫后撤了。

  命令总算在胡人大军『逼』近前总算传到,这个时候回纥的前锋骑兵已经游走到外一环,甚至冲过外一环,散步在西北的十二座大小营寨已经无法拔营全身而退,所有都尉校尉都只能集结兵马撤出,同时放一把火将营寨连同存粮都烧了!

  一道道冲天火焰在冬日燎起,给不得已弃砦逃回的唐军以不小的打击!

  室辉接到命令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

  “弃砦?为什么要弃砦?”

  他知道敌众我寡,只不过在张迈的麾下唐军是很少有这种窝囊行动的,有几次面临大军围攻,灯上城也好,玉门关也罢,元帅都不是靠着毅力撑持到最后了么?

  现在为什么要弃砦?然而他还是不得不奉命!

  这是一次临时撤退,与先前杨易的种种布置的训练不同,慌『乱』在所难免,回纥骑兵来得好快,外三环中,最里的一环可以从容后撤,最外一环三座营寨有一些兵马撤退不及时已经被回纥的前锋咬住,室辉点了两营兵马,道:“迎战!”

  副将惊道:“将军!”

  “迎战!”室辉道:“我去迎战,你们撤退,就算是要退,也得有人来挡一挡!”他不顾劝阻率兵冲了过去,就像一股逆流般冲入敌阵,救出了那些被咬住的唐军,回纥人在他的这种逆向猛冲之下稍稍一挫,外二环诸砦趁机全线撤退!

  但很快,室辉所部就像溪流冲入大海,被跟着冲上来的回纥骑兵所淹没。

  室辉高呼怒吼着,激励六百健卒来回冲杀,十倍以上的敌人已经将他重重围困,他却仿佛不知畏惧一般,回纥人用唐言呼他投降,但大唐男儿谁肯在阵前示弱?

  却听一个豪壮的声音赞道:“好……勇士!”

  便见回纥骑兵左右分开,却有一队黑衣骑士猛冲了过来!

  前面唐军骑士被这一队黑衣骑兵一冲纷纷溃散,室辉叫道:“什么人!”

  好多回纥骑兵齐声叫道:“天方圣战骑士到了,你们还不投降!”

  室辉一惊,拍马迎了上去,那些黑衣骑士都是黑袍铁甲,马都是火寻名驹,刀枪都是百炼精钢!人都是千中挑一!杀至跟前,室辉左右护卫皆不能抵挡,室辉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战死在跟前心中惊怒,奋力持矛逆冲,一个残废的猛将冲了出来,马对马,刀对矛,然而他的刀却在半空中起了个很微妙的转折,在两马交叉而过时一刀劈断了室辉的右手!

  “黑头……乌护的……小儿,你……还不……是我……的对手!”

  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中那将连杀数人,室辉不顾右手狂喷的鲜血,左手拔出横刀来要继续杀敌,却有数支长枪同时刺来,将他整个人凌空扎起!

  室辉却还不肯就死,左手一挥横刀劈断了两根长矛,身子斜斜掉下来,他一着地又即跳起,向那残废的黑袍猛将冲去。这时候他的肠子都『露』出体外了。

  中间还隔着数马,那将却道:“让他过来!”

  几匹马让了开去,室辉冲到那将跟前,那黑袍大将用他不标准的唐言道:“你,和我们,其实,是同族!”

  室辉胃部的出血从口腔中倒涌而出,却还叫道:“谁和你这蛮夷同族!我乃大唐中郎将!”说着将刀猛力劈出,那黑袍大将又一刀劈断了他的左手,道:“好,成全你!”跟着斩断了他的头颅。

  旁边被围困截断的唐军将士望见齐声惊呼将军。

  是役,两营六百将士尽皆战死!

  然而也正是他们的死,为郭师庸争取到了时间。

  正北面的庚子砦,马继荣也在犹豫着。他手头有八千兵马,乃是除郭师庸、慕容春华之外整个轮台防区的第三大兵马,在东北西北同时受到猛烈攻击的时候,庚子砦暂时无事,但是自己该如何呢?

  如果不撤的话,回纥人一打败室辉向东一横马上就能截断他与北轮台城之间的联系,可是撤退的话,那么张迈与北轮台城之间的联系就断了!

  该如何抉择?

  他想到了张迈,想到了杨易,想到了郭威……

  “后撤!”马继荣下令:“烧掉庚子砦,堆上马粪、牛粪、狼粪,让烟火冲天直起!”

  消息传到东北,慕容春华也坐立不住了!

  “敌人的獠牙终于都『露』出来了!”

  之前的一切都仿佛黑漆漆的夜空,回纥与契丹的这次猛烈攻击却犹如闪电一般划过,让整个局面明亮了起来!

  在一瞬间慕容春华马上醒悟过来: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!两胡的兵力,大概都压在这上面了吧!”

  在他眼前契丹骑兵战力非同小可,攻得又紧,慕容春华虽然还能应付,但要缓出手来也难了!

  “他们是要釜底抽薪!”慕容春华说:“不过就算如此,他们要一边围困都督,一边冲击轮台,怎么还能抽出这么强大的兵力来攻打我?”

  “不管他的兵力从哪里来了!”刘黑虎道:“总之出战吧!副都督,陌刀战斧阵的兄弟可都忍了好久了!”

  “弃营!”

  明威军中,郭威下令。

  “郭将军!”奚伟男惊道:“回纥人是从西北突破,应该没那么快打到这里吧!”

  “是没那么快打到这里,但现在这里已经成了鸡肋!也许他们根本就永远都不会来!”郭威道:“敌人要拼命了!现在别说乌宰诸砦不重要了,庚子砦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守住我们在北庭最后的根据地!”

  他下令全军集结,却不向北轮台城,而向内三环开去。

  郭师庸站在城头,左边是李膑,右边是刚刚撤入城中的马继荣,三人向希望看着渐渐集聚的胡马,眼看人马如『潮』而至,马继荣道:“对方怕不有七八万人马,看来萨图克这两个月还有后续的追加兵力。”

  李膑则道:“此次仓促退缩,城内如今有兵马两万二千人,民兵八千人,攻虽不足,但死力坚守,却未必便输!”

  忽然回纥人万众高呼,声音震『荡』长空,让北轮台城里的将士都为之震慑。

  一杆巨大的黑『色』大纛下,萨图克在数万兵将的拥护下开到了北轮台城城下,天方教阿拔斯王朝旗帜尚黑,已经全面倒向天方教的萨图克也改易了旗帜,数万被天方圣战精神鼓舞着的回纥人涌到这里,终于见到了过去几个月只曾听闻却未能见到的北轮台城!

  这个硕大的城堡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,洞开的城门甚多,兵马进进出出,城头布列着无数弓弩石砲——这里,会不会是最后一个令诸胡饮恨的疏勒?还是将成为张迈神话的终结点?

  萨图克抽出天方制式的弯刀来,指着城头道:“唐人是人间祸『乱』的根源!若不将他们连根拔起,我族迟早都要被他们奴役!”

  旁边葛览应道:“大汗说的没错,汉种不灭,我辈无论生死都不得安宁!西域诸族君长,谁也不想再作当年被大唐君临天下的噩梦!”

  西面竟然还有士兵开来!

  已经开到近处的回纥则唱起了歌来,歌是胡曲,调是匈奴调,歌声竟是充满了怨怼:“亡我祁连山,使我六畜不蕃息。亡我焉支山,使我『妇』女无颜『色』!汉家儿,汉家儿,逐我到何时,驱我到何地?避居西陲食夜『露』,亡匿苦寒枕白骨!望西苍凉无水草,望东谁家不泣哭……”

  李膑在城头仿佛忽然生出了感应来,他刚才还说未必输,这时听这歌声,感觉其中带着胡族千百年的恨意,竟有榨尽鲜血以争生地、报祖仇之心!

  歌声慢慢传开,唱到最后猛地停下,同时化作狼嚎般的呼啸,万千呼啸此起彼伏,在这苍凉的寒冬北庭中犹如鬼哭!